永无止境地流浪,像潇洒的风儿一样漂泊,走进漫天黄沙,滚烫的日光炙烤着干涸肌肤。灵魂已然褪色,充满恐惧的双眼以无知迎面太阳,恍惚之中发出歇斯里地的呐喊。
闲散创造茫然,无穷无尽的娱乐生出懒惰与愚钝,在寂静无声的沙漠中诞生出来的愚者,自出生以来便定下了命运。房屋内的无知者俨然摆脱智慧,囚禁于双目所及之处,以高高在上的姿态,讽刺新生且处于迷茫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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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有多少人能找寻诞生后命运给予的目标,智慧会携带尊严一同降临,赋予他们抵达目的的方向。他们的双眼能容纳万物,歌声委婉动听,即便是久经黄沙炙烤的亡魂,也为之动容。
那是如同国王女皇一般的存在,即便没有光芒,对愚者无知者来说也是比肩太阳的存在。他们拥有千金难求的物品,那足以赋予其他人新生。
但。
那些流浪者,又该从何而来。
从何而去。
滚烫的黄沙随风而来,如暴雨般击打他的脸庞,高温贯穿皮层,直冲灵魂,自内而外迸发的疼痛让他睁开双眼。
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黄沙,在眼珠与沙子触碰的一瞬间他就闭上了眼。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,沙子隐隐作祟,悄然钻进耳朵与衣袖里。身体感受到的炙热高温使他起身站立,脚掌勉强能承受沙子本身的温度,但他仍苦叫连天。
这里是永无止境的沙漠,一眼望去,只能见到褐黄色天空以及血红夕阳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,脚掌传来的灼烧感打断他一遍又一遍地思考,他竭尽所能地忍耐,终究放弃了抵抗。他望向四周,一脸茫然,最终望向夕阳落下的方向,一步一步地走着。
这里是哪里,为什么醒来后会出现在这里,以及......以及。他给自己提出的问题戛然而止,无论是前两个问题,还是第三个未成形的疑惑,他都没有得到答案。大脑一片空白,像是被搅碎了一般,他所想的东西转瞬间一忘皆空。
唯一能明确的,就是要不断地走下去,否则滚烫的黄沙以及高温阳光会夺去他脆弱不堪的生命。口唇已经开始干燥,他闭上双眼,隐约看到潺潺流淌的清水,耳边的风声也被流水声替代,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。生存本能在作祟,双腿有了永不耗尽的能量,促使他不断前进,去寻找生存的物资。
衣物不知从何时起,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,或许本来就如此也说不定。他抓着保护身体不受侵害的衣服,以免被风吹走。倘若有机会,他一定会换下这一身破旧衣服,穿个足以抵抗狂风飞沙的新衣,然后继续走下去。
迟疑片刻后,他又开始迷茫,想要去思考,脑袋也不再运作,索性就放弃动用大脑。
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,渡过死寂冷清的沙漠,即便嚣张狂风迎面而来,他也不为所动,直面狂风继续行走。双眼所视之处仅剩下脚下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,四周正逐渐淡去,化为灰色。
直到身边传来一声巨响,飞溅的沙子打在他的身上,耳鼻口各自进了一些沙子,将他的灵魂意识拉回残破空壳里。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除了风声以外的声音,他不顾脚底传来的灼烧感,眯着眼睛环顾四周,将视线落到躺在自己身边,被黄沙覆盖半边身子的男人。
他蹲下身子,用自己的手拍掉眼前男人身上的沙子,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烫。或许是注意到身边人的存在,昏迷的男人睁开双眼,又闭上。
男人起身站立,拍去身上的沙子。他感觉似曾相识,自己也做过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。
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,他停止手头上的动作,身上的衣服同样破烂不堪,差点被风吹走。他捂住衣服,用胆怯的目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。
“你是谁?”路过的男人问道。
“你又是谁?”刚醒的男人反问道。
“我想我们都不知道。”路过的男人干呕一声,咳出些许黄沙。他吞了口唾沫,嗓子得以缓解,“我睁开眼就看到了沙漠,我本身就在沙漠。这里很怪,沙子和阳光都烫,必须要想个办法缓解这个疼痛。”他抬起左脚,过了一会儿后放下,再次抬起右脚,依次重复,“不疼吗?”
“哦,是啊,很疼。”
刚醒的男人模仿他的动作,在沙地上蹦蹦跳跳。
“所以,我要做什么,你知道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路过的男人摇了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,只能一直走,边走边思考。”
“有用吗?”
“没用,无法思考。”
刚醒的男人微微一愣,随后茫然笑着,“哈哈,真的无法思考啊。”他思考片刻,感到疑惑:“那你为什么还要走?”
“不知道。”路过的男人同样疑惑,“我为什么要走?”
“不知道。”
气氛陷入沉默,呼啸而过的狂风正摧残他们脆弱的身躯,但他们仍未察觉。直到夕阳彻底落下,狂风停歇,天空也恢复原来的模样。脚底瞬间转凉,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,灼烧感得到缓解,温度也下降了许多,以他们的衣服无法保暖。
他们蜷缩着身子,拥抱在一起,分享着彼此残存的温暖。得益于此,他们不至于冻死。
天空是黑色的,有许多闪闪发光的小白点,那些貌似叫做“星星”。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小白点的名字,但答案由心而生,烙印在脑海里。他们感觉大脑不再浑浊,能比以前稍微思考一点。
“我想走西方,就是那个叫太阳的东西落下去的方向。”路过的男人对自己能够说出从不知道的东西感到惊讶,“你呢。”
“我想走东方,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我曾在那里苏醒。”他回头,痴痴的笑了,“祝你好运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
他们不再拥抱,而是背对着对方,走向自己选择的道路。
沙漠是由每个人的路所构成的,无数条蜿蜒曲泽的路诞生黄沙,遮住彼此前进的方向。许多人都已经偏离自己命中注定的道路,即便获得了独立思考的能力,但油然而生的懒惰令他们就此止步。
枯骨是他们放弃的象征。当一个人不再渴望生,肌肤在接触到黄沙就会消融,灵魂也会因此泯灭。剩余的人会捡起他们的骨架,竭尽所能地去拼搭,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看起来脆弱却坚固无比的枯骨房屋。他们定居于此,以多出来的枯骨为食,浑浑噩噩地渡过一日又一日。
命运不会眷顾每一个人,赐予刚诞生于此的人第一夜星光便是他能做的最公平的事情。繁星并不会每天都出现,以往他们只能看到明月,但当繁星出现,就代表有人降生了。
今天夜晚便是如此,众星几乎占据大半片夜空,在以前也难得一见。沙漠寂静了些,没有呼啸而过的狂风,更没有惹人厌的漫天黄沙,只有从骨房传来的不着调的歌声和吆喝声。
或许是因为繁星变得多了,眼前的世界明亮许多。他坐在骨房门前,脱掉衣服来擦去身上的汗,随后又迅速披上,以免在这一瞬间遭到感冒。现在的景象难得一见,还从来没有两个人一同诞生的时候。望着星空,他像是想起来些什么。
出现在脑海里,给无瑕的白色浸染七彩颜色的感觉,像是浮现在眼前,化作细小缥缈的光芒,又汇聚在一起,形成光亮的箭头,指向自己。
他想起来了。在度过的一天晚上,他也见到过箭头,为他指引方向。仅仅存在一瞬,他的大脑便如同被巨雷劈打一般,恍然大悟。大脑在那一刻得到能够短暂思考的能力,他毫不犹豫地相信箭头,走向太阳落下的前方。
谁都能走到这里,建立好的骨房便是证明,但鲜少有人能够离开这里,继续走向前方。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何会停留在此,想要去回忆,看到的也只有空白。焦躁感油然而生,他捶打自己的胸膛,迸发的情绪让他难以忍耐。他明白这种情绪的名字,但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情绪,一时半会无法适应,该如何去缓解。
远处隐约出现一道人影,像是行尸走肉一样。在看到远处失魂落魄的人,心底那份焦躁便消散一空,他起身一路小跑,伸出手搀扶着他。他的体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,躯干就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,脸颊消瘦,宛如头骨。
他扶着过路者,带他来到骨房门口。从对方的身体状况来看,他坚持不了太久,若是不在这里稍加休息,他肯定会成为未来路上的一具骸骨。走进骨房,不顾他人的警告拿出一块骨头,从大小和形状来看,是小拇指骨。这是他们能接受的极限,若是再拿大一点的,那么或许他就会成为他们明天的食物。
骨头并不坚硬,轻轻一掰就碎成两半。轻轻刮下断裂处的尖锐部分,他舔了舔手指,将骨头送进他的嘴里,按住下巴帮他咀嚼,过了许久,他有了动静。
一双浑浊不堪的漆黑色眼眸显露出自己的无知,被风吹得凌乱的短发上沾满黄沙,他的脸色焦黄,不知道他走了能有多久。回想起曾经的自己,他只记得有无数个日夜在眼前一闪而过,仔细想想,他也不记得过去了多久。
对方砸吧着嘴,回味着在口腔徘徊的香味,舔舐干裂的嘴唇。“谢谢你。”他说:“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?”
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骨房,摇了摇头:“你不会想知道的。”
过路者仔细观察用无数根骨头头骨搭建而成的房子,点了点头:“我不想知道。”
气氛陷入沉默,他们彼此没有说话,也没有人想去刻意找个话题。骨房里传来其他人的吆喝声,催促着某人快点动手,紧接着惨绝人寰的叫声爆发,贯穿他们的耳膜。
“我想吐了。”
“你会死的。”
又是简短朴素的对话,他们再次沉默。骨房逐渐趋于平静,没了声音。
夜空在以他们无法注意到的速度流动着,繁星随之漂泊,流浪在天际。过路者怔怔地看着每一颗星星,有些花眼,另一个人正舔舐着半截指骨,仿佛在品尝着美味佳肴一样。他同样看着天空,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。
“谢谢你,新来的,我老久都没有见到这么美丽的夜空了。”
“是吗?”
“是。”他朝过路者微微点头,终于把骨头扔进自己的嘴里咀嚼,发出咔吧声响,“能在这附近出生也是你的幸运...另一个人呢?”
“他选择了太阳升起的方向,我则是太阳落下的方向。”过路者没有在意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另一个人,他懒得去想那些:“你呢?你为什么会在这里。”
“我?我不走了,在这里待着,等待一个又一个新生者降临路过。”嘴里的东西影响了他的发音,直到他缓缓咽下,他才如重视负地松了口气:“走到这里很辛苦吧?”
“我不知道...或许是吧。”他突然想起来了:“这里的沙子滚烫无比,包括太阳,我感觉自己的皮肤已经化为灰烬,只剩下内在徘徊于此...我在说什么,我就在这里。”
“你需要好好冷静。”他拍了拍过路者的后背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在这里待几天吧,然后是走是留,由你做主。”
“我...我......”
他按住自己的脑袋,发出歇斯里地的嚎叫。他轻轻抱住过路者,试图安抚他飘忽不定的情绪。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,被嚎叫声所吸引的人们走出避难所,围在他和过路者周围。一共五个人,两高两矮外加一个独臂,都是瘦子,他们各自沾有鲜血,散发着血腥味。
“一,你从哪里找到的新鲜食物?”独臂吸吮着手指上残留的食物残渣,看着过路者的双眼充满火热。
“这不是食物,他受到命运的眷顾,能够继续前进。”他抬头,伸手指向漫天星空,“你们仔细看看,就不会想到什么吗?”
他们注视天空许久,纷纷摇头。独臂人挠了挠自己的光头,上面充满疤痕,还有些许血痕,“想到什么?”
“...罢了。”
彻底放弃前进的人已经不会再被命运眷顾,他们生命的尽头只有死亡,无论再苟且偷生都无济于事。一手头上的动作仍未停歇,他一直在轻轻拍打过路者的后背,尽自己所能地安抚他。他却像是着了魔般,推开一,凭一己之力打到所有人——只是推了每个人一下,抬头望向西方,头也不回地奔跑。
他的脚底生风,掀起阵阵飞沙,转眼便消失在无际的远方。他们挠了挠头,对过路者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疑惑的同时,也对食物的离开感到失落。一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心生向往。他捂住胸口,从掌心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波动,有那么一瞬间,他仿佛看到了命运。
“一,回屋,外面冷得要命。”
独臂招呼了他一下后,便带着其他人走进骨房。他抬头继续凝视夜空,直至黎明时分,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确实冷,冷得真实。
他咧嘴笑了笑。
当黎明升起那一刻,狂风呼啸,黄沙飞舞,遮盖住碧蓝的天,世界又恢复成黯淡无光的模样。一最先起床,当他听到不断击打墙壁的风,他很快就接受了一成不变的事实。走出骨房,坐在门前,他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,偶尔有滚烫黄沙飞进眼睛,揉了揉后继续望着天空发呆。
过路者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,已经驻扎在他的内心,无法离开。那是宛如太阳般耀眼的存在,他曾询问过自己,并给予肯定。命运与过路者一同前来,施舍他微不足道的怜悯,怦然跳动的心脏已无法压抑。他望着过路者离去的方向,混浊双眼充满渴望。
如果现在继续走下去,跟上那位年轻人的背影,那么他是否会走进命运的怀抱,得到千金难求之物。这个问题并没有很快得到回答,他扪心自问,却陷入自言自语。陆续苏醒的其他人走出骨房,看到在炙热沙地上翻滚,张牙舞爪的一,并没有感到惊讶。他们关上门,隔绝与他的一切联系。
无法遏制的情绪在脑海横冲直撞,将所有理智尽数粉碎,即便他想要思考,可疼痛早已侵蚀身体,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。双手用力抓向地面,攥住一拳又一拳滚烫黄沙,指尖不知何时被撕裂,流淌鲜血;手掌透红无比,散发着热气。
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脏撕成粉碎,这种痛苦已经无法再承受。他躺在地上,感受着全身上下散播的疼痛以及后背传来的灼烧感,深吸一口气。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,听起来强健有力,丝毫没有迷茫者独有的不知所措。
脚步声在耳边戛然而止,一道影子遮住一,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,看着第二位过路人。她的衣服完整无损,蓝黑色牛仔裤与白色衬衣外套一件皮革夹克看起来崭新无比。漆黑色长发随风飘扬,没有被黄沙浸染;洁白皮肤同样如此,没有烫伤的痕迹。墨镜遮挡了她的双眼,但不知为何,一能透过墨镜,看到对方那双如耀阳般璀璨的眼眸。
“哟,你还好么?”
充满自信,无比坚定的声音,抹去他身上散播的痛苦,就连灼烧感也被遗忘。一接受她的好意,握住她的手缓缓起身,拍去身上的黄沙,微微鞠躬,“感谢你...这位?”
“叫我女士就好,你呢?”
“叫我一,他们都这么叫我。”
“很奇怪的名字。”女士看了一眼一身后的骨房,打趣道:“看起来你们吃了不少人,味道如何?”
“肉像许久未洗,皱皱巴巴的袜子,骨头虽然松脆,但没有什么味道,像是吃沙子一样。”他摇了摇头,舔着嘴唇。
“哼~挺不错的。”
女士转头望向过路者离开的方向,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样。狂风携着黄沙扑面而来,让一不由自主地眯上双眼,脸上传来灼烫感,他赶忙捂住自己的脸,用手指缝隙观察女士。她毫不畏惧狂风黄沙,直面迎接,即便头发被吹得凌乱,她也不为所动。
“想走么?”
“...指什么?”一的内心猛地一颤。
“追寻他的脚步。”女士蹲下身子,轻轻抚摸滚烫黄沙,丝毫不惧高温。直到狂风停歇,她才拍去身上的沙子,回头看向一,“你应该感受到了,内心油然而生的那份焦躁,对无所事事的自己无能狂怒,对毅然前进的别人心生嫉妒。”
她的双眸伶俐无比,仿佛看穿了一的本质。面对女士所说的话,一陷入了思考。
即便仍无法记住某件事情,但他已经逐渐理解为何自己会焦躁不安。过路者的背影犹在眼前,充满坚毅不屈的光芒,将缠绕在他身上的懒惰尽数驱散。也就是在那一刻,命运与他擦肩而过,他再一次被注意到。
黄沙变得不再滚烫,焦躁也随风而散。他双手撑地缓缓起身,一瘸一拐地走到女士的身边。
“我...也可以走吗?”
“当然,现在还赶得上。”
抬头望着过路者离去的方向,尽头处隐约可见太阳的轮廓,微微泛红,仿佛指引方向的灯。难以压抑的情绪传递四肢,迸发出强而有力的力量,他突然感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澄澈明亮。
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骨房里的人突然打开门,顶着飞沙走出房屋。在看到一坚毅的眼神,为首的独臂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,像是早就得知对方的下场一样。
彼此没有说话,独臂带他们笑了几声,又回到自己的骨房,与世隔绝。一回头看了眼骨房,心生担忧,但发现女士正在看着自己,他也打消了逃避的念头。
狂风又一次呼啸,黄沙拍打他的脸颊,但他并未感受到疼痛,灼烧感也得以缓解。他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,深吸一口气,任由黄沙闯进鼻子与口腔。耳边所听到的声音格外明亮,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不断发生变化。
望向尽头的太阳,他抬起头,踏出脚步。
过路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。
在与骨房的人们道别后,他便没有停下脚步。随着日夜交替,他的精力逐渐枯竭,无法支撑他继续在这条漫长道路上走下去。他感受着双腿流失的力量,眼前世界天旋地转,化为浪涛与旋涡,将他吞没。
灼烧感瞬间传递全身,大脑散发的疼痛感让他提起精神,在崩溃边缘停下脚步。他眨了眨眼睛,撑起身子重新站起,眼前的场景一成不变——飞沙,落日,大漠。
绝望油然而生,没日没夜地走着,忍受疲惫劳累带来的折磨,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抵达尽头。感受着脚底传来的灼热,他头冒冷汗,扼住自己的咽喉,躺在地上翻滚。
他犹豫着是否要原路返回,还是停留在原地,又或者是继续前进,他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。可每当他因问题陷入纠结,他便能看见一道足以驱散不安绝望的光。
那道光让他得以缓解,不再去思考问题,他又变成机械,没日没夜地行走着。现在他却再也看不见那道光,就仿佛自己从未见到过一样。
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在沸腾,五脏六腑碰撞在一起,发出沉闷声响。眼前的世界逐渐暗淡,即便太阳就在远方,可突然袭来的黑暗让他大吃一惊。天空转为漆黑,唯有天际仍存几分苍白,黄沙取代繁星,在天空肆意飞舞,忽冷忽热的气候让他难以适应。
他隐约看到踩着滚烫黄沙,步履蹒跚的人。他们真实得令过路者无法相信,随风飘动的破旧衣摆,浑浊不堪的眼眸,和在骨房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一模一样。毫无节奏感的脚步声徘徊在大漠上。过路者像是看到了死神,他经过每一个人,用镰刀划破他们的脖子,灵魂不受控制地飞出,脖颈处有一道裂缝,清晰可见。伴随着灵魂完全出窍,头颅与身体分离,随后化为灰尘,消逝在沙漠中。
灵魂消逝的人失去了意识,无力地倒在地上,被黄沙侵蚀,化为白骨。陆续有人步入后尘,他们纷纷倒下,稍过片刻,遍地白骨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,和他一样的人全都见到了死神,成为尘埃,那么他接下来该如何前进,倘若命中注定,他又何必如此执着。
黑暗支离破碎,漫天黄沙与天际的落日告诉他何为现实,他终于回过神。他恍惚地看向四周,依旧一望无际,但不知为何他却感到安心。
他隐约看见一道光,但那道光无比暗淡,仿佛下一秒便会熄灭。当他伸手想要握住光芒,光却瞬间溜走,飞向他走过的路,消失在道路尽头。
他陷入沉默,回头望着自己曾走过的路,脚印已被黄沙所覆盖,不见痕迹,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。环顾四周,这里的一切顿时变得陌生,原先存在的方向化为飞沙随风而去,他内心茫然。
脑海有一道破碎声响起,他感觉身体空虚,四肢无力,但仍然能够行走。大脑想要去思考,但连接意识的弦悄然断裂,让他无法思考。双臂垂在空中,他弯着腰,用一双俨然死去的眼神望向西方,用僵硬的双腿行走。
在耀眼的血红色夕阳下,他隐约看见一柄闪烁着诡异寒光的镰刀。
以及随风飘扬的黑袍。
“一”这个名字,没有别的含义,只因为他是第一个居住在骨房的来者,并不是他想要这个名字,而是后来者自作主张给他起的名字,方便好记。
他是第一个来的,也是第一个走的。多亏了过路者和女士,他们分别让他意识到希望和决心。
脚掌并未感受到灼烧感,即便他脱下了陪伴自己多年的破皮鞋,得到的仍是柔软触感,这让他欢呼雀跃。他像个对世界万物充满好奇的孩子一样不停歇地奔跑,直至夕阳即将落下,他们才停下了脚步。
“在这里休息就行。”女士扭着脖子,发出咔吧声响,她打了个哈欠,一屁股坐在地上,即便带着墨镜也难以遮盖她眼里的疲惫,“夜晚很冷的,你也注意保暖。”
一并没有回应女士,他的目光仿佛被什么吸引了。女士抬头望去,除了沙堆以及被遮住一半的夕阳外,什么也没看见。
狂风掀起的黄沙比以往更多,经落日余晖照射下,有几颗沙粒闪闪发光,如金子一样。她想起来了值得注意的事,拍去身上的沙子,起身跟在一的后面。
越过沙堆,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平摊沙漠,女士挠了挠头,不知这趟旅途究竟要多久才能结束。一趴在地上,他感受到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异物,拍去上面的沙子,他缓缓起身,捧起异物。
干裂的白骨,各个部位的都有,一眼就能明白这是某个倒霉蛋的尸骨。一挠了挠头,轻轻抚摸白骨:“没想到在这里也有...明明离骨房不算太远。”
“前方会有更多,你有福了。”
“我应该感到高兴。”一咧嘴笑了笑,长叹口气。
“对了,这个骨头挺新鲜的,应该才刚倒下不久,你说,会不会是你想见到的人?”
看着手里的白骨,一想象到过路者不堪重负倒在地上,任由黄沙侵蚀,化为白骨。他摇了摇头,深吸一口气,坐在女士旁边。
女士躺在地上,望着逐渐暗淡的夜空,她打了个哈欠,闭上双眼。
直到他们抵达城堡,他们仍没有发现过路者。
他们不知走了多少日夜,跨越过多少个白骨,一只记得那些白骨都化作了自己的能量,帮助自己走下去。
若是真如女士所说,那么过路者也成为了他的能量,陪伴在自己身边。
内心除了惋惜以外,还有对眼前事物所产生的兴奋。夕阳悄悄落下,余晖仍指引着他们该如何前往。由黄沙搭建的城堡在夕阳照射下显得金碧辉煌,他总觉得里面居住着一位国王。城门缓缓打开,庄重气息扑面而来,让他难以冷静。
他很想让女士陪自己一起进去,可女士却不见踪影,就仿佛从未存在一样。犹豫再三,他下定决心,踏入城堡,前往自己旅途的终点。
城门被紧紧关上,他却毫不在意。城堡的尖顶遭到了破损,因此有阳光照进城堡,驱散黑暗。他看到阳光落在旅途的终点,直觉告诉他只要走到那里,自己的一生也就结束了。
那是由黄沙堆积而成的王座,但比起城堡本身显得与众不同的地方,是放在王座上面的耀眼夺目的金黄色皇冠。
没有镶嵌花里胡哨的宝石,仅仅是用黄金打造而成的皇冠。明明他才第一次见到皇冠,可内心却有一道声音告诉了他何为黄金,何为皇冠。他深吸口气,迈开脚步,朝王座走去。
每踏出一次脚步,便能见到堆积如山的白骨。他闯过一座又一座骨山,最终站在王座前,双手捧起皇冠,戴在头顶。
那一刻,他看到了围聚在王座下的人,他并不认识他们,但一清楚,他们都是倒在旅途路上的流浪者。
过路者也在其中,他在最外围,朝一点了点头,随后便转身离去。一也注意到了他,他并没有追赶,而是坐在王座上,享受自己应有的奖励。
当夕阳落下,夜幕降临,城堡轰然倒塌。
王座,皇冠,以及流浪者,不复存在。
和过路者道别后,他独自一人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,见证了无数日夜。他能感受到缓缓流失,无法恢复的力量,这让他难以坚持下去。
他隐约看到站在沙堆上,炫耀着锋利镰刀的死神,锋刃抵在他的脖颈上,寒芒让他心生胆怯。他闭上双眼,任由寒冷蔓延全身,等待死亡降临,可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将他从死神手中拉回现实。
“哟,你好啊,流浪者。”
他回头,看到一名身穿黑色风衣与破旧长裤,面露微笑的男人。脖子上围着的红色围巾随风飘扬,仿佛与黄沙融为一体。
“你...你是?”命运只赐予他如何短时间思考。
“我是一,你就这么称呼我。”
一摸着下巴,微微一笑。
“我将带你前往旅途的终点。”